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道道光柵,卻驅不散室內那令人窒息的、無形的威壓。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重錘敲在陳亮的心上。
良久,久到陳亮幾乎要支撐不住,李仕山才緩緩開口。
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刺骨的寒意,敲打在陳亮緊繃欲斷的神經上。
“案子,辦得利落。該抓的抓了,該清的清了。效率…尚可。”
李仕山這算是極其有限地肯定了陳亮在此事上亡羊補牢的表現。
緊接著,李仕山話鋒一轉,目光如炬,銳利地投向陳亮低垂的頭顱。
“紅峽鄉派出所,位置很關鍵。紅穀開發在即,需要一個能扛得起雷、鎮得住邪、守得住底線的人。”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新所長的人選,你,親自去挑。要忠誠可靠、骨頭夠硬、原則刻在腦門上的。挑好了,把人選和考察報告,報縣委。”
陳亮猛地抬頭,心中一喜。
書記沒有提自己和陳文斌吃飯的事情,看來還是信任自己的。
看來自己算是從鬼門關暫時算是挺過來了。
書記現在又把人事權遞回了他手裡,但是他強調的“原則”二字,就像刀鋒懸在自己頭頂!
想到此處,陳亮抬頭挺胸,鄭重的說道:“是!書記,我陳亮一定吸取血的教訓!嚴格把關!絕不再犯!若再有差池,我提頭來見!”
這話倒是把一直板著臉的李仕山逗笑了,擺了擺手說道:“我要你的腦袋做什麼,以後再遇到事情,三思而後行。”
陳亮知道書記這是在點自己,又用力點了點頭,敬了一個標準的禮後,這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來。
走出辦公室後,陳亮大口喘著氣,後背的警服早已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
這時候,等在外麵的郝明立刻迎了上來,眼神裡滿是急切和憂慮:“老陳?怎麼樣?”
陳亮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裡多了一絲活氣,他輕輕點頭,聲音乾澀:“總…總算是過關了。”
“那就好,那就好!”郝明長舒一口氣,拍了拍陳亮的肩膀後,走到了李仕山辦公室門前。
他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氣,喊道:“報告!”
郝明走進辦公室時,李仕山正低頭專注地批閱著文件,筆尖劃過紙張發出規律的沙沙聲。
他沒有抬頭,甚至沒有任何示意。
郝明隻能像根柱子一樣,釘在原地,乾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起初,郝明還能維持著恭敬的姿態。
但很快,他就感覺不對勁了。
這等待的時間…長得有些過分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又估算了一下,心頭猛地一沉——快二十分鐘了!
書記這絕不是無意的忽視!
郝明的心跳開始加速,後背也沁出了冷汗。
他明白了,書記這是對自己有意見啊。
而且這意見還不小!
他開始瘋狂地在腦海中檢索,從昨天案發到今天,自己的一言一行,每一個細節,到底哪裡出了紕漏?
哪裡觸怒了書記?
又煎熬了仿佛一個世紀般的十來分鐘後,就在郝明感覺自己的腿都有些發僵,精神快要被這無聲的壓力壓垮時,李仕山終於停下了筆。
他沒有抬頭,隻是淡淡地開口,聲音不高,卻像驚雷在郝明耳邊炸響:
“想明白了嗎?想明白了就坐下說。”
“額……”郝明喉頭一緊,嘴巴發乾,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像樣的聲音。
巨大的惶恐攫住了他。
他是真的沒想明白。
或者說,他不敢去想那個最敏感的可能。
李仕山終於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落在郝明那張寫滿困惑和緊張的臉上。
就這樣盯了二、三分鐘後,李仕山也不再繞彎子,單刀直入。
“我問你,政法係統,尤其是公安口子,你們紀委的日常監督監察職責,履行到位了嗎?”
“是不是因為陳亮和我的關係,還有你們在黃嵐共事多年的老交情,所以…你就放鬆了這根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短短幾句話,郝明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額頭上瞬間布滿了汗珠。
他下意識地想去辯解,可又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然而,李仕山的下一句話,才是真正的雷霆萬鈞,徹底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
“我還聽說,”李仕山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銳利如刀鋒,聲音卻帶著一種洞悉所有的穿透力,“現在穀山官場,私下裡有個說法,叫‘黃嵐幫’?據說…我還是這個‘幫’的老大?”
“轟——!”
郝明隻覺得腦袋裡一聲巨響,眼前金星亂冒,雙腿一軟,差點直接跪倒在地!
他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比剛才的陳亮還要慘白,毫無血色!
完了!
最最要命的事情,被書記以這種方式點破了!
如今穀山核心權力圈,縣政府是沈峰、公安是陳亮,自己則是掌握著紀委,再加上書記的貼身秘書肖同將,這些都是書記從黃嵐帶過來的親信。
外麵人給他們這些人起了一個稱呼,“黃嵐幫。”
他和陳亮還有肖同將對於這個稱呼覺得挺不錯,私下聚會的時候,也常常以“黃嵐幫”自居,言語間不無得意。
昨天案發,對於陳亮他當然是要維護的。
所以在紅峽鄉派出所出問題後,並沒有讓紀委跟著過去調查,反而是默許甚至暗示陳亮自己去“清理門戶”。
這看似幫忙的舉動,在書記眼中,恰恰是結黨營私、包庇縱容的鐵證!
“書記!我…我……”郝明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恐懼和羞愧讓他幾乎窒息,與幾分鐘前陳亮的模樣如出一轍。
李仕山也是點到即止,看到郝明那瞬間崩潰、麵如死灰的表情,知道他已經徹底想通其中關竅,再多的苛責已無必要。
他臉上的冷峻稍緩,指了指辦公桌對麵的椅子:“行了,坐下吧。”
郝明如蒙大赦,卻又感覺那椅子像是燒紅的烙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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