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段曉棠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穿過人群向對麵望去時,竟發現範成明雙腿緊緊夾著馬腹,雙手正捧著一塊胡餅,吃得津津有味。
一看那餅的造型,就知道絕不是火頭營出品。
段曉棠不由得瞪大眼睛,你丫不是總擔心被人暗算下毒,怎麼這會如此放心地吃起了來曆不明的食物?
範成明也沒招呀!他折騰半上午,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長安百姓的熱情難擋,將胡餅遞到他的麵前,他又豈能拒絕這份盛情呢!
段曉棠耳畔忽聞一陣清脆的哢嚓聲響,她好奇地扭轉過頭,隻見尉遲野不知從哪兒接了一個李子。
隨口問道:“不酸嗎?”
尉遲野不帶個人感情,公正的品評,“比並州的甜!”
人家都入口了,段曉棠也就不再糾結於這枚李子是否經過清洗,轉頭聽見後方一陣喧囂。
似乎是有女子追問一位將官,家鄉何處、家中幾人……妾擬將身嫁與。
將官連連應道:“成親了,成親了!”
女子猶不放棄,“我可以做妾!”
旁邊的同僚忍不住高聲打趣,“他家中是隻母老虎,發起火來,兩人一起吞了!”
呂元正聽見動靜,小聲道:“早知如此,該把未婚的將士安排在外圍,玉成良緣也是一段佳話。”
他一個老菜幫子,隻對權勢榮耀心神激蕩,美人恩受與不受沒多大關係。
前方的杜鬆並未回頭,隻回應道:“下次就這麼辦!”
目光掃過前方那群花枝招展的人群,不禁感慨,“良緣未至,孽緣倒是來了。”
平康坊的位置若是直達朱雀大街,出來就是皇城門口,這樣的場合下顯然有些不合時宜。
平康坊的花娘是長安一切盛大而喜慶中儀式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
她們在臨時搭建的舞台上翩翩起舞,身姿曼妙。在夾道歡迎的人群中,也能看到她們因激動而揮舞的手臂和歡呼聲。
南衙將官實在是怕了平康坊的風水,至少竭力向吳越靠近的那一撥人少有踏足其間,他們都信這一點。
並州大營將士是純純的外地人,更是難得談及交情。
以至於花娘們在人群中尋尋覓覓,竟然難以找到幾個熟悉的麵孔。
最終的結果便是,曾經浪跡平康坊,近來憑借“成人之美”事件榮登各地頭條的馮睿達,短暫成為長安眾多女子口中的情郎。
“四郎,妾日夜思念,你何時來看妾?”一位女子深情地呼喚道。
馮睿達順著聲音望去,隻見幾位容貌俏麗卻陌生的女子正向他投來期待的目光。
他眼下正是犯錯後短暫改邪歸正的階段,何況即將麵臨錢包出血、家產縮水的慘烈場麵,哪還有心力去外頭招蜂引蝶、拈花惹草,聽聽也就算了,沒有過多理會。
鑒於段曉棠先前的“杞人憂天”,不少人行進之餘注意到百姓手中的物什。
西瓜在長安市麵上並不便宜,但即便如此,它依然出現在了歡迎的場景中。
好在主人沒那麼莽,沒有一口氣化作大力士扔過來,而是細心地用刀切成一片一片,和斟好的美酒一樣,遞到將士們手上。
輪到段曉棠就有些為難了,喝吧怕醉酒誤事;不喝吧,又盛情難卻。這時候解釋她不飲酒簡直就是多餘。
好在旁邊有其他人可以分擔,段曉棠一接到酒水,立刻轉手遞給旁邊的尉遲野。
兩人同樣麵容年輕,尉遲野的穿著更是威風凜凜。不管是出於同袍情誼,還是上下級的身份,在外人看來都在情理之中。
等尉遲野喝過,酒杯酒盞遞回去時,他們早就經過了那個地方。
段曉棠借著現成的替酒人選,成功躲過好幾杯酒,她可真是太聰明了。
好在百姓拿出來的多是自家釀的米酒,度數不高,尉遲野連喝幾盞都毫無醉意。
朱雀大街隻走了一半,段曉棠就懷疑隊伍裡許多人都吃飽了。
正所謂親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刀槍。
北征大軍受到長安百姓的熱情歡迎,他們身後帶來的那些突厥俘虜就沒這麼好待遇了。
這些都是被精挑細選出來,要送去皇城獻俘的人選,他們在突厥時,大小也是個貴族、官員。
若此戰一舉踏平突厥,那麼他們就不會隻去皇城,而是要去太廟告祭天地祖宗了。
突厥的兵鋒不曾直抵長安城下,但長安幼童的睡前故事裡,卻總少不了這樣一條恐嚇:“再不睡,突厥人就要來抓你了!”
迎接自家軍隊的是鮮花和美酒、美食,輪到突厥人臭雞蛋和爛菜葉子,那是沒有的。
好歹是能下鍋飽腹的好東西,怎麼能這麼浪費呢!
繼萬福鴻工地的扔石頭大賽後,長安各坊市道路上的石子再度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了防止百姓對突厥俘虜產生過激行為,京兆府不得不專門組織了一隊衙差執盾阻攔。
再往後,就是載滿戰利品的車輛緩緩駛過,車上堆積著胡人的馬鞍、鑲有寶石的彎刀、捆成垛的皮毛等物品,引得百姓們發出陣陣驚歎。
兩處距離遙遠,身處隊伍前方的段曉棠自然不知道長安百姓對突厥俘虜的憎恨,以及對戰利品的豔羨。
她所注意到的是漫天飛舞的花瓣,從隊伍的前方一路飄來。
此刻的長安街道兩旁,楊樹早已過了花期,哪裡來的這麼多五顏六色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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