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曹操多路進攻,側翼迂回,威脅關中,或是切割河東,而現在全數都變了回來,驃騎軍攻擊河內,進逼汝南,上有和幽州部分合並南下侵襲冀州的風險,下有突破汝南防線切斷荊襄,甚至威脅豫州的問題。
雖然曹操現在看起來,似乎依舊是沉穩有度,不緊不慢,目光依舊堅定,但是誰都清楚,現在曹軍的處境,十分的艱難。
去年關中大戰的政治影響,慢慢的顯現了出來。
特彆是冀州。
之前打袁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軍威,在驃騎軍的攪擾之下,七零八落。
人比人,貨比貨,端端的是要氣殺了!
尤其是夏侯氏在北路太行山一線損失慘重,更是導致聲名一落千丈。曹操這中路雖說也打得不怎麼樣,但是至少侵入了河東一帶,打下了不少縣城,圍困了安邑,差一點就可以算是拿下了河東,相比較之下,似乎就好了很多……
但是實際上,好得相當有限。
山東中原之地,可不管曹軍是不是擄掠了河洛,進逼了河東,也不管曹操進軍究竟是為了什麼,反正山東士族子弟覺得曹操輸了,沒戲了。
尤其是在冀州之中,隨著曹軍戰敗的消息擴散,很多冀州佬不看好曹軍。許多在袁紹戰敗之後投靠曹軍的士族,開始私下準備著跳槽,就連在冀州郡縣之內的兵卒,也不斷有人逃跑,少則幾人,多則數十人,最多的一次整個縣城內的守軍幾乎全跑空了!
同時,去年年底上計之時,也有三成左右的郡縣以各種理由推脫沒到許縣來。主要集中在冀州北部一帶,以及青州徐州等比較偏的區域。
曹操對於青州和徐州的管理程度和管轄深度,包括掌控力度等,一直都不算好。
曹操對青州的控製始於收編青州黃巾軍,雖然說這一支力量成為了成為曹操的核心軍事力量,但是實際管理,依舊是長期依賴地方豪強。或者說,是由青州黃巾的屯田製度,強化了青州的經濟支撐,而曹操派遣宗族親信,遙領青州高官,然後將具體青州事務分配給了青州當地豪強。
因為利益和曹操長期捆綁,所以青州兵也長期效忠於曹操,直至曹丕時期才解散,但是這並不代表著青州就沒動歪心思,畢竟在曆史上,在曹丕上任之後,青州軍團解散和後期的濟南叛亂,也可以證明其實曹操在青州推行的這種製度效用很一般。
至於徐州麼,比青州更差。
曹操在徐州采取軍事高壓與分權拉攏並行的策略,但是現在曹操的軍事已經不能再維持『高壓』狀態,所以蓋子蓋不上了,撲騰出來也就在所難免。
外部條件不利,內部同樣沒有理順。
曹操雖然說確實是在一定程度上整合了隊伍,規範了思想,清除了一部分在團夥當中的不穩定分子,但是戰績上的缺陷,也使得曹操當下的威望遠不如原本曆史上的版本,現如今雖說還控製著豫州,以及冀州南部區域鄴城一帶,但是顯然依舊是危機四伏。
尤其是在魏延從太行山之中突襲而出,對於冀州破壞,並不是在於城池和塢堡的毀壞,而是對於人心上的損壞。尤其是在春耕時期,魏延對於冀州的騷擾,加劇了嚴重依賴於農業生產的小農經濟體製的毀壞,但是很顯然,士族鄉紳並不會因為戰爭就減少對於普通百姓民眾的剝削,以至於冀州的百姓生活困苦,流民橫生。
內憂外患之下,曹操也頗有難以招架的感覺。
最為可恨的,是驃騎軍的精兵製度,竟然是在戰爭當中,一步步的壯大!
戰馬來自於隴右,西域,以及大漠。
那些原本在東漢統治之下,桀驁不馴的匈奴人,羌人,鮮卑人,烏桓人,還有其他什麼部落部眾,也漸漸地變成了驃騎軍的養馬人。雖然每個部落提供的戰馬都不算多,十幾匹到幾百匹不等,但是可以確定一點的是,正是這些戰馬數量的提升,使得驃騎軍對於山東的戰術變得更加靈活,也有了一些較為寬裕的傷亡餘地。
在去年後半驃騎軍反推的攻勢當中,就體現出了這一點。
雖然曹操也儘可能的采取了消耗的策略,驃騎軍確實也控製了戰爭的速度,沒有一味的不計損失的反攻,但是很明顯的是驃騎軍的這些傷亡並沒有讓關中害怕,反而激起了更高更強的戰鬥欲望。
河洛的荒土策略,顯然並沒有阻擋住驃騎軍的腳步。
如果讓驃騎軍在河洛紮穩了腳跟,那麼驃騎軍憑借著騎兵的優勢,就可以四處侵擾山東之地,到時候……
所以曹操無論如何都必須死守在汜水關。
曹操的目光轉向了身邊的荀彧。
雖然說荀彧其實多次忤逆了曹操的意思,也曾拒絕曹操對於豫州潁川士族的處理,但是同樣的,荀彧也在儘可能的支持曹操,供奉曹操為大漢丞相,直至當下就算是曹軍麵臨極度困頓的局麵,荀彧依舊在儘可能的調配物資。
『文若……』曹操輕聲問道,『有報,驃騎異動至河內……汝以為如何?』
大河不比大江。
雖然說這一條河孕育了華夏文明,但是這一條河卻在封建王朝時期少有成形的大規模水麵部隊。大河大江都有三峽,但是很顯然大河的三峽比不上大江的三峽出名。並不是大河的三峽就遜色,而是根本就沒有多少人會選擇走大河的水麵,所以自然也就沒有多少人會去稱讚或是驚訝於大河三峽的險峻。
因此曹操的戰略,就是將禍水北引。
一旦驃騎大軍北上,在沒有足夠船隻的情況下,就極難大規模南下。
現在,大河下遊的船隻渡口都在曹操的控製之下,隻需要一聲號令,那麼就可以直接焚毀這些船隻渡橋,而驃騎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領,也未必可以在短時間內建橋鋪路,建造船隻。
那麼當下的問題,就是前線傳回的情報,說是驃騎大將軍斐潛出現在了大河之北,究竟是真還是假的問題了……
荀彧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確實,曹操和荀彧製定的戰略,就是爭取將斐潛引導到冀州這個『泥潭』之中,將冀州士族變成斐潛的豬隊友。
因為曹操和荀彧都清楚,像是這種大規模團戰,不一定是小隊當中有那麼個強者就能決定團戰的勝利,更多的時候還要看自己隊列裡麵有沒有豬隊友,以及豬隊友的下限。
在和冀州的合作過程當中,曹操無疑是深切的感受到了豬隊友的危害,並且徹底的了解豬隊友的下限就是毫無下限,所以一旦這豬隊友混進了斐潛的隊伍之中後,必然就會產生極多的問題……
為了讓驃騎大將軍相信曹軍還是很『重視』冀州的,曹操甚至將自己的孩子曹丕都放在鄴城。
可是真的接到了驃騎大將軍越過了大河,出現在河內的消息之後,曹操心中卻沒有感覺到多麼的興奮和快意,反而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斐潛就這麼容易中計了?
荀彧思索了片刻之後說道:『啟稟主公。臣以為,驃騎此舉,乃試之爾。』
『嗯……』曹操示意荀彧繼續說。
荀彧說道:『驃騎之下,武將甚多,謀士也是不凡……且聞隨軍出征龐統龐士元,就是詭計多端,昔日於關中,多有設謀整治關中士族鄉紳……』
曹操皺眉說道:『文若之意是……這龐士元……識破我等之策?』
荀彧緩緩說道:『未必。或許是覺得關中士族如是,冀州士族也不過爾爾。』
『啊?哈哈,哈哈哈!』曹操一愣,旋即大笑起來,『關中!冀州!哈哈哈哈!』
荀彧說道:『臣以為,入春以來,冀州之士,多有暗投書信至幽北者……故而驃騎移軍北上,亦不足為奇。不過,也要防著驃騎暗度陳倉。』
曹操目光一凝,『文若是說……汝南?』
荀彧點了點頭說道:『若是汝南南陽不保,上可進潁川,下可斷荊襄。故而,汝南南陽斷不可失。』
曹操思考了一下,『如此,便是隻能棄江陵了……』
荀彧停頓了片刻,才緩緩說道:『荊襄之地,看似豐腴,實則虛空。驃騎分兵數路,虛虛實實,然有其利必有其弊,如今河洛一過,便是地域廣闊,其間山川阻隔,大河上下,若是我軍誘之以進,騰挪而戰……傷其五指,不如斷其一指,其餘無以呼應,必然自消。』
曹操點了點頭,荀彧所想,也和他的計劃相差不遠,畢竟現在曹軍也支撐不起龐大的戰線了,隻能以聚破散,擊其一路,即便其他方麵有所損失,也能振奮軍心。
『所以先破汝南之軍?』曹操說道。
荀彧點頭,『主公英明。』
正說話間,兵卒來報——
江陵失守!
襄陽危急!
曹操先是一愣,旋即歎息一聲,『天意如此!』
……
……
丹江口。
曹仁和李典廖化等人在此地反複爭奪,一度失利,但是隨著曹軍在江陵的失利,於禁部隊的被擊敗,整個荊襄的局勢陡然巨變,導致曹仁不得不放棄了繼續在丹江口作戰的計劃,撤退回襄陽和樊城。
成功突破了丹江口的廖化和李典,站在一處,看著兵卒從水陸兩路彙集。
李典看著兵卒徐徐而進,心中不免有些興奮。
時隔數年,他又重新回到了山東之地。
按照計劃,他和廖化的軍隊兵卒,會在這裡進行短暫的休整,然後向荊北推進。他們將和川蜀軍進行配合,發動對於襄陽的包圍戰。
『二位將軍!宛城的龐使君來了!』
一名護衛上前稟報。
『龐使君?』李典哈哈一笑,和廖化一起往前迎去,『我可是久仰了!』
龐山民見到李典廖化前來,便是急向前幾步,拱手以禮,並未以他是宛城太守而擺什麼架子。
李典廖化也不敢大大咧咧的受龐山民的全禮,連忙也是拱手還禮。
『久仰使君大名!』李典說道,『今日得見,果然是神采不凡!』
廖化和龐山民比較熟悉,所以也就沒有像是李典這樣說一些客套話,隻是笑笑,『使君一路勞頓了。』
『李將軍客氣……』龐山民笑著說道,『得聞將軍大勝,宛城上下不勝歡喜,特備牛酒,前來勞軍!』
李典連聲感謝,又是說了些套話,氣氛漸漸融洽。
客套話,是免不了的潤滑劑。
幾番拉扯下來,三人之間也就多了幾分熱切,少了幾分陌生。
李典原本擔心龐山民會來搶桃子,畢竟以龐氏的身份壓下來,若是廖化不願意和李典一起抗爭,這兵卒的領導權還不知道落在誰手裡,但是見到龐山民沒有什麼要奪權的意思,自然是多了幾分寬心,言語之中也多了幾分的尊敬。
龐山民進了廖化李典的軍營,一路觀察過來,也是略微放心。
畢竟這一次驃騎軍出武關作戰,因為宛城被韓浩一直緊盯著的關係,所以也不太能動彈,所以也沒給李典廖化幫上什麼忙。這一次前來,一方麵是韓浩的部隊忽然撤走了,不在新野附近了,另外一方麵也是想要看看廖化李典的兵卒情況如何。
龐山民看到軍營之中一切都井井有條,刀槍器械等也都比較充足,這才放下心來。
三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就開始對於當前的戰局商議起來。
龐山民說道:『二位將軍,原本新野駐軍守將韓元嗣,近日不知所蹤……新野之中,也幾近空城,唯餘些老弱在城中……二位可知其故?』
『新野空城?』廖化愣了一下,旋即皺眉說道,『這是回守襄陽了?』
『若是守襄陽,倒也罷了……』李典說了一半,眉頭微微皺起,『龐使君,這韓元嗣,擁兵幾何?』
龐山民說道:『應有五千之數,正輔各半。』
廖化有些奇怪的問道,『這何來這麼多兵卒?』
五千,也不算是小數目了。
若是韓浩有這麼些兵卒,為什麼之前不來援曹仁?
是覺得曹仁一定能抗得住,還是說覺得防備宛城更重要?
龐山民說道,『據說是從江淮一帶抽調而來……前些時日在新野大舉練兵……』
廖化恍然。
江淮揚州一帶,也是曹軍的地盤。
丹陽兵也是在三國之中鼎鼎有名的……
龐山民又說道:『前些時日,聽聞下邳陳氏自立為太守……或許就是和韓元嗣抽調兵卒過甚相關……』
『下邳陳氏?』李典愣了一下,『這是……叛曹了?』
龐山民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莫須有也。說是叛吧,也確實是斬了原下邳太守……若是說未叛吧,也沒說要如何……』
三國之中,太守也是高危職業。至於太守之下的官職,比如督郵什麼的,也是動不動就被人綁起來抽鞭子,哭都沒地方哭去。
所以下邳陳氏這個事情麼,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隻不過曹軍想要繼續從江淮抽血就難了。
『那麼韓元嗣是去平叛……嗯,不能。』李典說了一半,便是否定道,『如今下邳之處,不過是芥蘚之疾……還是當下荊州為重才是。』
龐山民點頭。
『就是不知道是在外,還是在內。』廖化補充說道。
如果韓浩回到了荊州襄陽之中,那麼李典廖化圍起來也就行了,隻需要防備一個方向,多一些守軍也就是難攻一些而已,但是如果說韓浩在襄陽之外,那麼李典和廖化就必須小心菊花的問題,而且還是必須時時刻刻都要防守!
『此事還要再後續查探。』龐山民說道,然後從袖子裡麵抽出一份圖紙來,『今日前來,除了拜會二位將軍,勞軍酬卒之外,還有此圖……』
龐山民將圖紙展開,赫然就是襄陽城防圖!
李典頓時眼眸一亮,有些迫不及待的站起身來,接過了圖紙,放在了桌案上攤開。
『襄陽,樊城,互為表裡,以浮橋吊索相通……』龐山民指點著圖紙上的標識,緩緩的講解道,『樊城較小,城有兩重……而襄陽麼……』
樊城和大多數的山東縣城相差不多,原本是作為襄陽的附城存在的,防禦設施不算差,但是也不能說有多麼特彆,尤其是和襄陽相比之下,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襄陽城,在劉表進荊州之後,就成為了荊州的州治,然後在劉表期間就是不斷的修葺,加建,擴展,從一個原本荊州北部的交通縣城,變成了當下的雄城。
曆史上曹仁借著襄陽的城防硬抗關羽,也可以從側麵證明襄陽的城防確實不一般。
誰讓當時劉表身邊不是袁術就是孫堅,天天都惦記著劉表的菊花,所以對於襄陽的城防體係,劉表同學是真下了本錢。
『這……三層甕城……』李典看著襄陽的城防示意圖,頓時就覺得有些頭疼。
這城防圖當然不是詳細到每個點有什麼兵卒,有什麼軍校駐守的那種詳細的圖紙,但也是這些年來龐山民收集的情報彙總,至少在城防物理設施的結構上,是非常詳細的。
所以李典第一眼就看到了襄陽的甕城結構……
『這確實是……』廖化看了,也不由得感慨,『果然是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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